奥斯卡获奖导演柯文思：能用“柴米油盐”讲述中国小康故事吗？

        中新社北京8月23日电 题：奥斯卡获奖导演柯文思：能用“柴米油盐”讲述中国小康故事吗？

　　中新社记者 罗海兵

柯文思。中新社记者 卞正锋摄

　　坚守和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带领14亿人摆脱贫困走进全面小康社会的中国，却屡屡遭遇西方世界的不实指责，只是地缘政治还是另有原因？“中国不擅长自卫”，柯文思如是说：西方国家的扶贫项目并未解决过中国这种规模的问题。

　　曾4次获得奥斯卡提名，拿到过2座奥斯卡小金人的英国知名导演柯文思，近日接受中新社“东西问”独家专访。区别于宏伟叙事，他把镜头对准出身于中国底层社会的平凡人物，向西方观众解释真实的中国，也道出中国不被西方理解甚至被误解的原因所在。柴米油盐之上，讲述与西方观众共情的中国故事。

纪录片《柴米油盐之上》画面。图片来源：中新视频

　　中新社记者：您的最新影片《柴米油盐之上》，讲述了中国普通民众生活的变化。每一个故事都展示了普通人如何为他们的生活做出巨大努力。您是如何选择这四个有代表性的地方和人物来讲述中国的小康故事？

　　柯文思：《柴米油盐之上》是我向西方观众解释的一种方式。我很高兴它在中国上映，但这个作品真正想要做的是，说服西方人认真看待中国并理解正在中国发生的事情。

　　整部电影都是简单的故事。我们尝试制作一系列展示中国不同地域的电影，于是从云南乡村出发，一路来到义乌和上海，让人们感受从极度贫困到中等收入群体的生活。

　　我们从云南开始讲述那些非常贫穷的人，他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比如是否要离开他们所熟悉的一切，去寻找不确定的未来，得到更好的生活环境。我们关注的是他们所讨论的那些困难的决定。

　　之后我们又找到一位杰出的年轻女性。她来自农村，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现在开着一辆大型的越野卡车，赚了不少钱。她相信“女人能顶半边天”。她想要像男人一样有责任感，自由，自信，成功。她非常令人钦佩，我认为她是许多中国年轻女性的榜样。

　　第三集是关于一个梦想成真的人，他开始很穷，不得不离开他的村庄，离开他的家庭，离开他的童年，努力工作，但现在他已经是上海马戏团一名世界级的杂技演员。现在他开着一辆豪华车，家庭美满，孩子上了好学校。他实现了中国梦，这是他努力的结果。他的努力和韧性是真正让人欣赏的。新中国给了人民很多机会。

　　第四集有点不同，是关于那些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中国梦的人。他们出身贫穷，但在过去20年里通过努力工作积累了资源和财富。他们用这些钱回馈其小时候生长的地方。这是非常感人的故事，讲述的是人们不忘记自己来自哪里，并为他们的后辈及其他人的生活做出贡献。

　　这些都是关于遭受了很多苦难的人，现在正实现自己的价值。当国家有一群有梦想的人，他们有梦想的自由，为了更美好的未来，那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我们都该为中国正在发生的事鼓掌。

纪录片《柴米油盐之上》画面。图片来源：中新视频

　　中新社记者：您是否担心拍摄这些中国故事，会被西方社会认为是在为中国“做宣传”。西方社会是否有贫困存在，他们是如何消除贫困的？

　　柯文思：我并非意图制作一部关于中国人有多好的电影。我们不是在做宣传，而是试图告诉大家中国已经走了多远，以及中国如何在如此短时间内为这么多人创造了机会。我认为这是值得关注和钦佩的，西方人应该理解这里发生的事。

　　有时西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攻击中国，在我看来那些理由都是不成立的。我必须说，中国不擅长自卫。软实力不是指政治上的软实力，而是指让普通人相信中国不是一个邪恶的帝国，中国当然不是。

　　这些影片的目的就是为了展示中国和中国人的人性化面孔，也展现了贫困地区确实是贫困得可怕。中国政府正在做一些积极的事，并取得了非凡的成绩。

　　每个西方国家都有扶贫项目，但效果不是很好。他们没有解决过中国这种规模庞大的问题。在西欧和美国，贫困虽然存在，但并没有达到中国的程度。

　　生活在云南的人们就像生活在18世纪的西欧，虽然拍下来很美，但亲身经历后会觉得非常糟糕。我不喜欢看到人们遭受那些痛苦，中国政府也不希望看到，实际上他们已经做了一些非常有效的事来改变。这不仅仅是为了给人们更好的生活环境，不是把钱放在口袋里或把食物放在桌子上那么简单，是更大的改变——给他们良好的教育和机会。

　　有两三百万人跻身中等收入群体，过上更好的生活，实现梦想。所以最后我们(将影片)取名为“一个长久的珍贵的梦想”(《柴米油盐之上》)。你可能想成为一名探险家、老师、奥运冠军或任何其他职业，但如果生活在那种贫困中，你唯一想的就是如何填饱肚子，让你的孩子活下去。“小康”倡议所做的事比这要深刻得多，它让人们能够有梦想去实现，成为他们想成为的人，过他们想过的生活。

导演柯文思。张兴龙 摄

　　中新社记者：您为什么一开始就想拍摄这样一部影片？

　　柯文思：《柴米油盐之上》是我一直想拍摄的影片，让我着迷的是对一个人敞开心扉，深入了解他们的真实面目。我对表面的、即时的东西不感兴趣，因为那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他们。拍摄就像医生诊断疾病一样，如果你足够诚实，他们会信任你，甚至告诉你他们不会告诉家人、朋友的事情。

　　我有时成功，有时失败。这在中国比较困难。我不会说普通话，这是一个很大的劣势。但我有一个很棒的团队，理解我们做事的理念以及应该如何做。我们最终选择这个系列，必须研究上百个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最终找到这四个故事。我是英国人，所以让他们看到我对他们的尊重非常重要。从某种意义上说，西方人的身份是一种有趣的优势，因为我可以问一些没有中国人会问的问题，也可以问非常深入的问题。我希望人们相信我，因为我会尊重他们。在电影中，它会以真实和尊重的方式呈现。

　　所以在这四个故事中，观众可以看到人们谈论生活中非常私密的经历，这是他们平时很少谈论和分享的事情，但他们会和我分享，因为他们信任我。这是我们必须做的，如果我们能建立信任，就可以拍一部好影片。

　　中新社记者：您一直很关注中国。您拍摄的纪录片《善良的天使》聚焦中美民间交往，通过普通人的视角讲述合作为两国民众带来的福祉。去年全球新冠疫情发生时，您也亲自到武汉拍摄。您为何一直如此关注中国的发展和变化？

　　柯文思：我一直在说，我来到这里因为我认为中国这个国家和中国的伟大复兴是21世纪最大的新闻故事。这是一个历史性的事件，它不会在100年停止，而会继续走下去。这是一个值得世界感谢的民族和文明。几个世纪以来，中国为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但中国所取得的成就并没有得到赞誉，这有很多原因，我们不需要在这里讨论地缘政治。但我认为，中国是受害者，而且受到了不公平的评判。当你来到中国，你就会看到中国的成就。

　　“小康”的倡议只是中国正在建造的这面“非凡之墙”上再添一块砖。这里有14亿个故事可以讲述，中国正在书写历史，能参与其中是令人兴奋的，所以我想记录下来。

纪录片《柴米油盐之上》画面。图片来源：中新视频

　　中新社记者：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想更多地了解中国。作为一名纪录片导演，您认为世界观众如何才能真正接受真实的中国或对中国产生兴趣？

　　柯文思：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中国谈论自己倾向于用统计术语，但很少谈论中国人，比如数百万人摆脱贫困、数百万人获得教育，创造非凡的技术成就，并在全国范围内建造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的铁路公里数等数据。中国总会画一张快乐的笑脸，但很少有3D立体人像，这就是我们所做的，我们尝试展示好的和坏的，胜利和失败……比如这周我花光了所有的钱，不得不等待下一次薪水；比如我女儿正在和一个尚未取得我信任的男人谈恋爱，她却不这么认为……这表明我们虽然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和政治制度中，但都有着相同的经历。

　　你越能证明中国人就像美国人、法国人、印尼人和巴西人一样，无论你富有还是贫穷，都会有焦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越能引起人们对相似之处的关注。

　　如果你看到人们为生活奋斗，也看到人们犯错误，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就有了一种经验和目的的共性，西方人可以说“他们(中国人)就像我们一样”。

　　西方人能在电影、电视和图像中看到(中国)。我们只是提供一个舞台，把中国人的生活放到舞台上，然后说“好的，现在告诉我们(你的故事)，我们在听，我们尊重你说的话”。这会非常有力量。

纪录片《柴米油盐之上》画面。图片来源：中新视频

　　中新社记者：您会继续展示中国故事吗？您的下一个拍摄计划是什么？

　　柯文思：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我喜欢这里。后面我想拍摄一部关于李约瑟(Joseph Needham)的电影，他是一位剑桥大学教授。机缘巧合，他通过其中国女友介绍并来到中国，开始研究他所在领域的一些中国科学发明，慢慢对中国产生兴趣，中国的发明成果成为他毕生的研究事业，为此他专门写作记录了中国在科学、技术上对世界文明的贡献。

　　李约瑟让西方意识到，很多西方认为是自己发明的东西，其实是中国人发明的。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非常古怪、有趣和不寻常。90多岁的李约瑟于1995年去世，我想以他为媒介，通过这个热爱中国的西方人的眼睛和经历来讲述整个中国20世纪的历史。

　　我希望成为一个榜样，鼓励更多中国艺术家和电影制作人多关注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国家，多看看自己国家的价值。中国是一个有5000年历史的非凡国度，他们应该从中汲取灵感，讲好中国故事，用中国方式与世界对话。（高楚颐参与本文写作）

　　【人物简介】柯文思(Malcolm Clarke)生于英国，现居上海。从事纪录片和剧情片创作40余年，拍摄足迹遍布全世界80多个国家，作品多次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获得4次奥斯卡提名，拿到过2座奥斯卡小金人、16座艾美奖奖杯。曾拍摄中美民间交往纪录片《善良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