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13 20:45:48来源: 意大利侨网
中新社北京5月13日电 题:“声生不息”的“台湾民谣之父”胡德夫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仇广宇
2023年3月,“台湾民谣之父”胡德夫在《声生不息·宝岛季》节目中,和歌手那英对唱了一首《橄榄树》。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透过视频遥遥相望。
胡德夫站在日月潭秀美的山水旁,已经72岁的他,一头白发像雪一般耀眼,古铜色的皮肤在镜头前显得格外独特,而他的气质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豪爽、淳朴。
胡德夫是华语流行音乐史上重要的存在。上世纪70年代,胡德夫与李双泽、杨弦等人在台湾发起“民歌运动”,他们大量创作歌曲并进行传播。此后,华语乐坛的进一步发展,大批优秀唱片和原创歌手的出现,也要归功于他们当年的振臂一呼。
如今,胡德夫依然在唱歌。哪怕年纪已过古稀,他还是随时准备着出发,去更多的地方,听听当地人的声音。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会一直写下去,唱下去。“直到青丝变成白雪,枯叶也会拒绝坠落。”
被时间遗忘的宝藏
2005年,55岁的胡德夫才出版了人生第一张专辑《匆匆》,集合了他三十年来所创作的12首歌曲。这张专辑的横空出世令人惊艳,他的同龄人纷纷出来发言,告诉大众胡德夫是谁,以及他在民歌运动中的贡献有多大。李宗盛等人也前往他的演唱会捧场。2006年,这张专辑中的《太平洋的风》,获得了台湾金曲奖的最佳作词和最佳歌曲两项荣誉。此时,人们才明白,胡德夫的声音是一份被时间遗忘了的宝藏。
2006年7月的一个晚上,在北京文艺青年聚集的愚公移山酒吧,胡德夫用沧桑而质朴的声音唱着“最早母亲的感觉,最早的一份觉醒”,很多人流下了眼泪。那一夜,胡德夫和观众同样激动,他惊讶地发现,在遥远的北京,青年们居然能够跟着唱起他写的歌,还熟知他歌里的那些故事。
站在时光的门槛上,回忆往事,胡德夫眼前似乎还能出现那些年轻时的场景。他形容自己开始创作歌曲时,感觉就像突然推开了一扇门。也像他大学时的老师,诗人余光中的诗歌《民歌手》所写的那样:“一个黎明,芬芳如《诗经》。”
1971年,为赚钱补贴家用,21岁的青年胡德夫开始在台北“哥伦比亚咖啡馆”做驻唱歌手,平时的工作是唱英文歌。彼时,受时代限制,台湾流行音乐涉及的题材还很狭窄,当时甚至没有华语歌坛一说,也没有专辑。
“哥伦比亚咖啡馆”聚集了当时最有名气的一批文艺青年,包括画家李双泽、音乐人杨弦,还有尚未成名的张艾嘉和胡因梦。李双泽知道胡德夫是台湾少数民族,开始对他的歌产生兴趣,但他发现,胡德夫一直在唱英文歌。于是,有一天,李双泽当场请胡德夫唱一首民族语言的歌曲。胡德夫唱了卑南人的歌曲《美丽的稻穗》,听众们没有听过这样的旋律和语言,如痴如醉。
后来,李双泽热情鼓励胡德夫写自己的歌。要写些什么呢?胡德夫想,在城市数年,他一直想念他喂的牛,高空飞翔的雄鹰,甚至想念并不平坦的山路。李双泽对他说,放牛的生活当然也可以写成歌。于是,胡德夫写下了人生中第一首歌曲《牛背上的小孩》。
1973年,李双泽还和胡德夫一起举办了台湾历史上第一场民歌演唱会。后来,通过电台和演唱会的传播,人们听到了《乡愁四韵》《江湖上》《回旋曲》等作品。人们才发现,原来还可以唱现代诗,唱乡愁,唱土地,而不用沿袭别人文化的脚步。
“台湾民谣之父”
多年来,胡德夫一直记得一种味道:卷心菜炒熟的香气。那是20世纪60年代,他从台东考到台北,到淡江中学上学。那时,台北在他心里非常遥远。放假时他没回家,偌大的学校餐厅里,只有他和学长两个人。每当闻到餐厅炒菜的香气,他都会想到曾经的日子,在山里,稻子收割完之后,休耕时,农民们会在地里种上卷心菜和油菜花。他的妈妈就会把菜用生姜炒熟,蘸着酱油给大家吃。
这种味道,其实是胡德夫出发的起点和日后化不开的乡愁。即便他后来成了“台湾民谣之父”,也对聚光灯和舞台没什么执着。他知道自己为谁而唱歌,为什么要留在舞台上,才能唱出感觉。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成为歌手的初衷也是为了家人。当年去咖啡馆打工,他是辍学去的。当时,他因为打橄榄球受到冲撞,患上脑震荡,只能休学。不久后,父亲患了癌症,无奈之下,他把父亲接到台北治病,一个人打几份工给父亲看病,自己也放弃了学业。打工期间,少数民族歌手万沙浪招聘胡德夫去自己的乐队兼职,他才走上了职业音乐人之路。后来乐队解散,他又被介绍到“哥伦比亚咖啡馆”,才有了和李双泽、杨弦的相遇。
李双泽遇难去世后,胡德夫和朋友怀着悲痛将好友的作品整理、谱曲,继续公开演唱。此后,一些同时期的歌手开始成为职业的音乐人、歌手。胡德夫则开始把精力放在台湾少数民族的社会权益工作中。他一边做着这些工作,一边走遍了台湾的近300个部落,去搜集台湾少数民族的民谣。这一做就是二十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胡德夫离开了舞台,生活中也经历了不少挫折,直到2002年前后,有音乐圈的老朋友们找到他,劝他出来出张实体专辑,多少也能为自己留个纪念。胡德夫接受了这个想法。但他没有选择工业化的录音方式,而是回到母校淡江中学,找到以前弹过的那架旧钢琴。虽然琴弦已经断了两根,但开始弹奏时,他知道这种感觉对了。最终,《匆匆》中的12首歌都在校园里,以最原始的方式,直接录制完成。
多年的流浪生涯过去,现在,胡德夫终于获得了难得的平静。以往,他总是马不停蹄地在世界各地奔波,演出、参加活动。疫情这几年,他的休息时间变多了,可以静静在阳台的屋檐下看看书,听儿女、孙辈们聊聊天。他曾经从家人身上获得关怀和滋养,如今,他又回到这种天伦之乐中去了。
书写更阔大的乡愁
胡德夫重情义,爱生活,谈起朋友、美食,谈他在大陆看过的大江大河,各地风景,还有亲人朋友的趣事,他会滔滔不绝。他的语言能力很强,能够横跨很多种文化,除了台湾少数民族语言和普通话,他还能模仿身边的亲友,说一口像模像样的山东话。
语言和思想的种子在他青年时候就种下了,在当民歌手的最初一段时间,他最先演唱的就是中文新诗。他把周梦蝶的诗《菩提树下》和《月河》谱了曲演唱,把民歌运动的推动者、主持人陶晓清感动得落泪。后来,在一场民歌演唱会上,胡德夫唱起余光中的《乡愁四韵》,观众强烈的反响让他的心一直不能平静。他突然有了更深刻的感觉,意识到余光中诗歌里那种宏大的乡愁,是一种与他自身的恋家情感不一样的感情。从此,胡德夫开始走出个人情感的天地,有意识地书写那种更阔大的乡愁。
后来,胡德夫与大陆的朋友加深了联系。1989年,他受邀到云南参加一个音乐学术研讨会,也借机陪同一些朋友在大陆寻亲。他看见了那些长久分别的亲人重新相见的场景,这种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痛哭。后来,他几次到大陆演出,朋友也更多了。他认识了崔健、杭盖乐队等朋友。这些年,他一直惦念这些老友,也想念北京火锅的味道。
2021年,胡德夫出版了一张原创专辑《最后的猎人》。在这张新专辑里,他唱的歌词中有台湾少数民族语言,有普通话,还有古诗词。歌曲中,几种文化融合在一起,配合上他沧桑的嗓音和干净的钢琴伴奏,不但不会杂乱,反而显得质朴、富有诗意。
近年来,他在自己的歌里加入了唐诗《回乡偶书》的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能够引发他乡愁的,可能是逝去师友的面孔,也可能是他独自一人从部落出发去台北读书时,对山川大海的想念之情。他本来在替他们唱着乡愁,不知不觉间,这些乡愁,也幻化成了他自己的乡愁。而这种乡愁,在《声生不息·宝岛季》的舞台上,在现实的山海间,透过跨越地理距离的合唱,继续传唱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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