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 | 玛丽-洛尔·德罗什布吕讷：17、18世纪的法中交往缘何令我着迷？

       中新社巴黎4月2日电 题：17、18世纪的法中交往缘何令我着迷？

　　——专访法国凡尔赛宫文物部负责人玛丽-洛尔·德罗什布吕讷

　　中新社记者 李洋

　　“凡尔赛宫与紫禁城：17、18世纪的中法交往”展览，4月1日在故宫博物院文华殿展厅正式开幕。该展览展期三个月，以中法两国外交、文化和艺术交流为主题，通过故宫博物院、凡尔赛宫以及其他收藏机构的大约200件文物精品，展现17世纪下半叶至18世纪中法双方在多个领域广泛交流的历史，被列入2024年中法精品人文交流活动清单，备受瞩目。

　　该展览的共同策展人、法国凡尔赛宫文物部负责人玛丽-洛尔·德罗什布吕讷(Marie laure de Rochebrune)女士近日在巴黎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分析17、18世纪的法中交往为何令人印象深刻，并讲解凡尔赛宫此次提供参展展品的精彩亮点。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您不仅是“凡尔赛宫与紫禁城：17、18世纪的中法交往”展览的共同策展人，也是2014年在法国举办的“中国在凡尔赛——18世纪的艺术与外交”展览的策展人。两个展览均关注差不多同一历史时间段的中法交流。为何聚焦这一时期的中法交往？与10年前相比，此次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展览有何独特之处？

　　德罗什布吕讷：我已为17、18世纪法中交往的相关议题耕耘20多年。在卢浮宫博物馆工作时，我便对此很感兴趣。2010年来到凡尔赛宫工作后，这个议题继续令我着迷。

　　2014年是法中建交50周年，我当时在凡尔赛宫策划题为“中国在凡尔赛——18世纪的艺术与外交”展览。这个展览的目的本质上与今年北京这次展览相契合，都是讲述17、18世纪的法国宫廷如何对中国生发出兴趣和品味，以及展出法国国王送给中国宫廷的一系列艺术品，如瓷器、家具、壁画、折扇等。路易十四特别通过耶稣会传教士来实现与中国宫廷的相关交流。

　　与10年前的凡尔赛宫展览相比，在“凡尔赛宫与紫禁城：17、18世纪的中法交往”展览中，人们可以将故宫与凡尔赛宫的相关文物对照观赏，从而让观赏者首次了解到这一历史阶段法中交往故事的另一面，即来自中国的视角，揭示法国与中国在这一阶段是彼此吸引的。从康熙皇帝到18世纪末的中国皇帝(即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也对法国王室正在发生什么感到好奇；从更宽泛的角度讲，他们也对法国当时的装饰艺术感到好奇。

　　此外，我的中国同事郭福祥先生为这次展览所进行的相关研究表明，本次展览中故宫的多件藏品已被鉴定为来自法国，也就是说这些藏品是法国王室送给中国皇帝礼品的一部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被理解为是中国皇帝向法国匠人下的“订单”。

　　此次展览，还展示凡尔赛宫近10年来新增的珍品馆藏，其中包括1686年暹罗使节进献给路易十四的中式壶——“花鸟纹雕银部分镀金水壶”，凡尔赛宫于2018年才取得这件文物；以及同样于2018年取得的由景德镇烧制的路易十五宫廷瓷器等。

　　中新社记者：“凡尔赛宫与紫禁城：17、18世纪的中法交往”展览似乎想表明，中法宫廷之间在当时已经开展了文化交流。您怎么看当时中法宫廷间的友好交往？

　　德罗什布吕讷：来自欧洲的耶稣会传教士帮助建立了法国和中国宫廷的联系，这些传教士早在16世纪便在中国活动了。由于中国宫廷当时还没有官方接纳外国的外交使团，于是1685年路易十四决定派一个法国传教士使团前往北京。五位传教士于1688年抵达中国，并很快被引见至康熙皇帝的宫廷。康熙帝欣赏这些传教士渊博的科学学识，特别是在数学、医学和天文学方面的知识。传教士群体因此获得了中国宫廷的认可，并得以近距离侍奉中国皇帝，直至18世纪末。法国传教士将中国的风土人情描述给法国宫廷，并成为法中宫廷互换礼品的中间人。法中两国当时的相互理解，是在这些传教士的参与下实现的。

　　中新社记者：正如您刚才所说，凡尔赛宫此次送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展出的“花鸟纹雕银部分镀金水壶”确实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展品，其对于法国宫廷来说有何意义？

　　德罗什布吕讷：“花鸟纹雕银部分镀金水壶”是凡尔赛宫藏品中独一无二的珍宝。它是1686年暹罗使节进献给路易十四的礼物之一。这批礼物包括了这个水壶在内的大量中国物件，引起了法国宫廷对东方的浓厚兴趣。这件文物是那批礼物中唯一已知的金银器，也是路易十四时代较为罕见的宫廷金银器藏品，至今依然保存完好，显得弥足珍贵。

　　2018年，专家通过壶底的王室徽记确认了这件文物的价值。在路威酩轩集团的帮助下，凡尔赛宫将其收购。凡尔赛宫的金银器专家全力修复了这件文物，使它展现原有的风貌。它能够通过此次展览在中国展出，我感到非常喜悦。

　　中新社记者：我对查尔斯-埃洛伊·阿瑟林(Charles-loi Asselin)绘制的乾隆皇帝肖像画很感兴趣，这也是凡尔赛宫此次送到北京参展的展品之一。这位法国画师为何给乾隆皇帝描绘了如此独特的形象？

　　德罗什布吕讷：查尔斯-埃洛伊·阿瑟林所绘制的这件陶瓷版画可以追溯至1776年。这幅画中的乾隆神情严肃，戴着皮帽，帽子顶部有一颗巨大的珍珠，画框周围点缀着中式花鸟。这件作品实际上是阿瑟林根据耶稣会传教士潘廷章(Giuseppe Panzi)的水彩画绘制而成。潘廷章曾于18世纪在北京担任宫廷画师，其相关水彩画现已散佚。

　　这幅乾隆皇帝肖像画曾被安放于路易十六的私人房间内。一位法国国王选择将外国君主的非官方肖像画装饰于自己最私密的一间房间内，这似乎令人惊讶，我们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这是此段法中交往史中仍未解开的谜团。

　　中新社记者：您对北京故宫的印象如何？哪件故宫文物令您印象深刻？

　　德罗什布吕讷：我于2019年对故宫进行考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故宫有宏大而美丽的建筑群，有着600年的悠久历史和非凡的藏品。

　　此次能与故宫合作办展，是我和参与相关项目的凡尔赛宫团队的荣幸。对于我来说，这不仅是一个探寻故宫藏品的机会，也是一睹法国宫廷赠给中国皇帝的物品的机会。在故宫看到了路易十五赠给乾隆皇帝的瓷瓶，由法国塞弗尔瓷器厂的名家夏尔-尼古拉·度登(Charles-Nicolas Dodin)制作，这令我由衷高兴。这一文物非常罕见，表明了法国国王重视与中国的关系，也体现了当时法国相关技术的精湛，见证了法国产品的高品质。观展者可以通过此次展览欣赏到这一藏品。

　　中新社记者：您对“凡尔赛宫与紫禁城：17、18世纪的中法交往”展览有何期待？凡尔赛宫希望向观展的中国民众传递怎样的讯息？

　　德罗什布吕讷：很高兴这次展览终于可以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拉开帷幕。2019年，我们已围绕该项目展开工作，可疫情导致了展览的延迟。但我们与故宫博物院的交流从未中断，一直保持定期联络。

　　此次展览，能让观展者了解这段仍鲜为人知却引人入胜的17、18世纪法中关系史。我们希望了解了这段历史的中国观展者以及世界各地的民众，也都有兴趣来法国参观凡尔赛宫。凡尔赛宫和故宫都曾是国家权力的所在地，都有着辐射全球的影响力，世界上极少有其他宫殿能与它们相媲美。